吃过晚饭后,母亲一直嗫嚅着想要说什么,只是我们都没在意,低头看着手机。像是鼓足了很大勇气,母亲突然暂停了电视,说:“明天,我有两个朋友要来家里吃饭。”大家从手机中抬起头,顿了顿,都点头说好。家里来了客人,忙来忙去做饭的都是母亲,我们固然说好。母亲像是突然松了口气,高兴的换着频道。我们继续低头玩弄着手机。
第二天一大早,母亲就开始从冰箱里把所有的菜搬到厨房,生起了两个炉子做菜。我和姐姐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,父亲更是不进厨房的人,忙忙碌碌的就只有母亲。她却很高兴,一盘一盘的菜往客桌上摆。
时针摆向十二点,母亲的朋友却还没有来。大家都有些饿了,催促着母亲给她的两位朋友打电话。母亲搓着手说,再等等,再等等。
等来等去的两位客人,终归是没来。
父亲说这朋友太不靠谱,姐姐说这朋友不礼貌,怎么不来都不事先说一声,我说母亲白忙活一场。母亲搓着手,有些生气的说:“兴许人家是家里有什么事没来,这菜怎么是白做,你们不都是要吃?”
母亲终究是没有打电话去问她的两位朋友,一桌子的菜也都是大半倒进了垃圾桶。似乎这也不是一件多大的事,过后也就忘了。大家还是低头玩着手机,母亲也还是一个人看着电视。
我突然想起,母亲好像是第一次说带朋友来家里吃饭。
每到年节,家里来来往往的客人要么是父亲工作上的伙伴,要么是我和姐姐的同学,我们只负责把朋友带回家,而忙忙碌碌的一直都是母亲。客人和热闹,都是我们的。母亲却从来没有。
外婆家里穷,母亲作为家里第三个女儿,轮不到读书的份儿,所以大字不识,自己的名字也是我一笔一划教着她写的。两眼摸黑的母亲从未出去工作过,一半的人生都耗费在照顾我们姐妹和父亲的生活起居上。
去年夏天,母亲突然说想要去镇上的工厂做工,家里自然是反对,经济并不成问题,怎么闲了一辈子突然要去做工?
母亲说,你们都长大了,常年在外工作上学,我在家闲的难受,自己一个人的饭,不好做。于是大家都同意了。
那两个爽约的朋友,就是母亲同在工厂的女工。听母亲说,她们在一个流水线,很要好,每天都一起吃饭。忙的时候就埋头工作,闲的时候就谈天扯地,比着在家里一个人闷着,开心多了。
后来镇上的工厂倒闭了,母亲从来都不擅用手机,仅留有几个女工的电话号码,也再没打过了。
那两位朋友后来有没有打电话来解释,我也不知道,母亲也是绝口不提。
母亲再没有提过让朋友来家里吃饭了。来来往往的客人,唯独没有母亲的朋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