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年,是姥姥先走的,癌症末期,手术后一年复发,一大家子人都是学医的终究还是抵挡不住病魔的来袭。三年后,在距离姥姥忌日的前一天,姥爷也走了。两位老人的先后离去,距离现在已有整15年了。
可是,有时候,我总有一种近似于真实的错觉,他们好像一直都未曾远离。
仿佛就在昨天,我跟表姐还在姥姥的生日宴上争抢着蛋糕盒上系着的漂亮彩带;小表弟还是在襁褓中啼哭的婴儿;大表弟还是个个子矮矮的羞涩的小男孩;两个哥哥还带着青春期时刚长出的细密的胡须;二舅还在读大学没有毕业;爸妈和姨夫小姨们也还都是壮年时的模样;姥姥还是那个穿着白色汗衫衣角整齐的老太太,总是会在屋门口笑盈盈的出来迎接我们,姥姥家的橱子上有一格抽屉专门用来收藏各式各样的好吃的,等着我们这些小孩子们去的时候好拿出来分给我们吃,只是,有时候等的太久,好多糖果拿出来时已经化掉;姥爷还是那个喜欢就着花生米喝着小酒的小老头,还是那个一般不发脾气,可一旦发起火来家里没一人敢顶撞他的倔强又顽固的小老头…有时候,会突然感觉这一切熟悉的恍如隔日。
姥姥和姥爷一生节俭,养育了五个儿女,为儿女操劳了一辈子,却没能享一天的清福。等刚刚把所有儿女都安排妥当时,俩人却像事先商量好了一般,相继离开了。
我妈曾不止一次的跟我说起过件旧事,一次,姥爷偷偷把家里仅存的半袋地瓜干背到集市上卖掉,换成钱后去给我舅我姨们交新学期的学费。后来,为这事,我妈跟姥爷大吵了一架,因为我妈在家里排行老大,她一直负责着照顾家里一家老小的吃喝,她知道卖了那仅有的半袋地瓜干,一大家子人只能干等着挨饿。那一次,我妈冲姥爷大发脾气,他那么一个倔强顽固的老头竟随着我妈肆意的数落,低着头一言不发,像个犯了错的孩子。
在那个青黄不接的年代,在那个一家人经常挨饿吃不上饭的时候,姥姥姥爷却一直坚持着把孩子们都送出去念书。我妈说姥姥姥爷在孩子们上学这件事上一点都不含糊,任旁人嘲讽也好,讥笑也罢,他们俩都很坚定,他们觉得只有念书才会有出息。
今天,如果姥姥和姥爷还都健在,也应该会感到欣慰吧。当年的一群小毛孩都算没让你俩失望,一个博士,五个硕士,放在过去时候,我们家应该也算得上书香门第吧。每逢过年过节,一家人聚在饭桌前,舅舅时常说起,如果现在你们的姥姥姥爷还都活着,那出门肯定是要昂着头走路,一个农村的家庭能走出这么多高材生真是太不容易…说着说着,虽是高兴,却也常是几度哽咽。
几年前,舅舅在姥姥家旧宅子的地基上盖了新的房子,他说落叶归根,老家的这块地我们要一直留着,是个永远的念想。
每缝姥姥姥爷忌日的时候,大家都尽量从四处赶回来聚聚,一大家子人一起生火、煮菜、聊天、说笑,那场景就像回到了我小时候时姥姥的生日宴一样热闹。我总觉得那屋子里传出的说笑声,就在村子的另一头,姥姥和姥爷都能听得见,我一直这么觉得。
听我妈说,她很小的时候,有看风水的先生路过姥姥家门口,跟姥姥说你们家这宅子出才人…我不敢说从这个宅子里走出去的孩子有多优秀,他们也只是普普通通的孩子而已,但我知道他们都善良、都能吃苦,因为父辈,因为父辈的父辈,他们身上太多的优秀品质影响着我们这代人,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叫家庭教育,也没念过多少书,可他们身体力行,他们言传身教,他们比后来所有教过我们的老师传授给我们的知识都要多,都要重要,他们,就是我们的父母和长辈,是我们穷极一生都要报答和感恩的人。
记得在知乎上看到过个提问,问读书有没有用,有什么用。当时一个排名靠前的答案是这么说的:你读过的书,经历过的事,等时间长了,那些细枝末节你都忘了,剩下来的,就成了你的素质。我理解的这话是说读书的用处不在立竿见影,而在潜移默化,无形中读书已经在慢慢的提升着你的综合素质。
姥姥姥爷跟我妈我舅我姨讲,说读书有用;后来,我妈我舅我姨又跟我们这些小孩子讲,说读书有用,而恰巧这些孩子也还算听话。
人家都说:梦想还是要有的,万一实现了呢?我就套用一下,书还是要读的,万一真用上了呢?
每逢过年,年后初三或初四左右,大家都会赶去姥姥姥爷的老宅子里聚一聚,这时候,舅舅习惯性会在大门口放两串长长的爆竹,声音响的感觉整个村子的人都能听到……而此时,在村子的另一头,肯定有某种感应吧,因为念念不忘,必有回响,我信。
小院里,有个小花坛,里面有家里最小的一个小妹妹亲手从她家那里的海边捡回来的海螺,十几个海螺被错落有致的摆成了一颗心的形状。
故人已去,长相思。
永远想念你们的小外甥女儿××,敬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