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秋天来看海
文/珒若放
告别了家乡的秋色,车子载着我一路向北,驶向北方一处不知名的海域。
车子颠簸睡意,五小时路程后,朦胧间,我已置身于无边的青灰色波光里,极目远眺,水与天缠绵相接处,澹澹地生出烟云缭绕,渺渺茫茫,无际无涯。
秋风起时,横扫天际的流云,长天万里无暇,更见高远。
九月时节,如成熟风韵的女子,洗尽铅华,褪去脸颊一抹红晕,脸色愰白纯净,眸光沉静悠长。
天也不再是春夏多梦时节,蔚蓝华裳褪去后,呈黛蓝融合着烟雨颜色,凝重温婉,气宇不凡。
此地是一处浅海,水并没有深海的幽蓝,近乎透明的波里,是青黛色长天辽阔的倒影,水天相映一色,只欠落霞孤鹜,唯有思绪飞扬,又觉缥缈虚无,身似浮萍,无所依从。
这海滨小城植物寥寥,只有街道两旁沙松,虬枝蜿蜒,曲度优美,似乎按着人的审美意愿生长,极尽妩媚取悦姿态,一树静默的深绿,颇有涵养的不笑不怒,更不参与季节的轮回变迁和悲喜慨叹。
这大大背离北方的秋天。
此时,家乡已覆盖在浅浅的秋色里了。绿销红瘦,秋花寂寥,翠绿年华流逝,已近暮年,染上淡淡墨痕,层层浓墨重彩的墨绿。
黄芦梢头微微泛红,远远望去,似花非花,似雾非雾。是渐浓的一朵嫣红晕染了墨绿一角,向秋天深处蔓延。
金黄的玉米层层码放,成一条条金色长龙,或突兀成一座金山,或依次喜庆地悬于门前。
秸秆如与土地相连的脐带,被切断后堆放成垛,昭示着孕育生命的功勋。
之所以感受到季节至心境的更迭,无非是自然植物的景观变幻。
如今我抛却了这些俗世的束缚,无关得与失,游离季节之外,不为草木兴衰所感,不为获取而窃喜,只有空灵的心境,痴痴望着眼前辽阔的海面,渺如微尘,融入这海寂静的涛声里了。
海风猎猎,越吹越劲,冷气砭肤,我感受到海之秋天的力量。
浪奔浪涌,雄壮有力,水的汪洋里怒放出层层叠叠的浪花,生生不息,永不凋零。
我掖紧衣角,迎着无遮无拦的海风,踏着软软的沙,夕阳赤金色的霞,正在海面上层层晕染,熠熠生辉。
海水带着秋日的清凉,不比海风温柔,只有几名耐寒的人在海里畅游嬉戏。
大多数的游人,竖起衣领,踏浪漫步,或堆砌沙山,捡拾海贝……
海水没有了浓烈的腥味,清淡了许多,如寻常河水,海藻水草踪迹杳无,莫非这里也和陆地一般,春去秋回,海里草木凋零?我稍有失意。
我喜欢海浓烈的腥味,挟着灵动鲜活的海洋生命,如花绽放千年的珊瑚,和那不老的海底玄幻传说,那种来自他们,也就是来自大海深处的灼热神秘气息,有力地撞击着冷硬黝黑的礁石。飞溅腾起的浪,给我久久的遐想。
入夜,冷月高悬,海面上银辉点点,波光起伏。
远处星星灯火明灭可见,是出海的渔船正在浪里颠簸。像海眨着不眠的眼睛,引领着航向,引领着莫名的观潮人。
游人们兴致正好,披了长衣,在海滩上随意漫步,追逐,或借口风冷,以此名义扎进懵懂爱慕的伴侣怀中,相拥看海。
我独步海滩,如同失忆,昨日琐事已不足挂齿。踏着皎皎月辉,一位西粤诗友发来句子,“万丈红尘书一卷,光阴着墨意无边,……”品味甚欢。
在这样有海岸和皎月的夜晚,总会想起春江花月夜的名篇,”江畔何人初见月,江月何年初照人”,是月还是久远年轮里观潮的伊人?
虽然春花已去,亦不比那一江春水的柔婉。
年年相似,代代无穷。为何而生,为何而死,为何求索,终将归复于海的辽阔和虚无以及月的永恒。
我从千里之外迢迢而来,只为与海赴一场秋日约定,淘洗风尘,廖慰寸心,来赏一番别样秋色。
明日我将踏上归程,作别他乡,回归属于我的秋天,把海的秋日存为记忆里永久的佳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