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长江下游的一个小县城。
六月的早晨,才7点多,路上的车早已多起来。出租车、私家车、公交车欢快地跑着,穿梭其中的更多的是电动车,天气已经热了,骑车的人不再包裹得严严实实,男人们穿着短袖,恣意地享受着电动车快速行驶所带来的清晨的特有的凉风。女人们最多外面再加一层薄薄的防晒衣,红的、粉的、黄的、绿的,煞是好看。头上大都还没戴帽子,女人们的长发被风吹舞着、摇摆着,有几丝调皮跑到脸上打着转儿,飘拂的发丝、飞扬的裙裾为她们平添了几分妩媚,夏天真是一个俏丽的季节。
天亮得早,不一会儿路上已是来来往往的行人。一些拎着早餐匆匆上班的年轻人,有的啃着包子,有的咬着油条,吃几口举起杯子里的豆浆或牛奶喝一口。有一个穿着红色T恤的男子在吃粽子,在这里粽子大多被包成三角形,白色糯米粽里放几粒绿豆或花生点缀着,卖者麻利地把绿色粽叶剥下来,顺手放到一旁装满清水的桶里收着,将白糯的粽子用一根筷子从一角插进去,再根据买者的口味决定是否为你蘸白糖以及蘸多少白糖。有结伴去菜市场的老人,三三两两一起的,多是关系好的老姐妹,边走边聊着天;两个老伴一起的,有的并排走着,有的一前一后,拉着买菜小推车的总是疼老伴的老伯......
在车水马龙的街道旁,有一栋灰暗的四层小楼。它是九十年代的建筑,经历了二十多年的风雨的侵蚀又无人维修,它像是进入“暮年”的老人,残损的窗户上玻璃大都碎掉,生了铁锈的窗纱落满了灰尘。大概只有二楼还住着人,因为仅有这里的门窗还算完整。一楼是四个小小的铺面,由主人重新换上了蓝色的卷轴门,也许是早上生意清淡的缘故,店家还未开张,门全关着。外面的墙一律灰扑扑的,墙根上蹲着一个男人,也是灰扑扑的。
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,双臂抱着膝盖蹲在四个铺面中一家叫“便民零售店”的小卖部的的墙根边,抬头望着路上的人们。
他不像是精神有些异常的流浪汉,虽然头发有些长甚至有些乱,但并不肮脏;虽然脸颊瘦削,但眼神并不空洞而且衣服还算整洁;虽然他没有背着包,但也没有流浪汉常常随身携带的食物和“家当”。
他蹲在小卖部门口,莫非他需要买东西?
应该不是啊,在街道西边距离不到100米的地方也有一个小卖部,虽然又小一点点,但香烟肥皂矿泉水之类还是有的。而且下一个红绿灯路口有当地的一个大超市,商品琳琅满目。路人这么多,他即使不知道超市在哪里,随便找一个人问便可以得到答案,路人还会热心地为他指路呢。
“一日之计在于晨”,早上7点多,正是新一天的开始,他为什么不去上班?在大家都忙着打理自己的生活时,正值壮年的他却无所事事地蹲在这里?!
他应该过得不太好,已经褪了色的深蓝色的长袖衬衣,还是几年前的款式,灰扑扑的裤角下露出同一色系的袜子。脚上穿的是皮鞋,黑色的,鞋面上落了一层尘埃,两只鞋的鞋根外侧已经被磨得有些倾斜了。
8点多了,路人骑电动车的女人们开始戴上口罩帽子和手套“武装整齐”了,男人们也戴上帽子或墨镜防晒。
他没有像其他年轻人一样不停地刷着手机,仿佛手机不拿在手里就像掉了魂似的,甚至他都不曾把手机拿出来看一看。古人云:“何以解忧,唯有杜康!”他没有去饮酒,蹲了这么久也不见他拿出香烟来抽。他依旧蹲在墙根,双臂抱着膝盖,大概想给自己一些安慰吧!
路边有女人牵着小孩走过,那个小孩转头望了他一下。那么他会是谁的丈夫和父亲,他的妻子是否正在家里翘首以待他的归来,年幼的孩子是否正挥舞着两个胖嘟嘟的小手,用含糊不清的稚嫩声调喊着“我要爸爸”?他又会是谁的儿子?他那头发花白的双亲是否在心底深深地呼唤着他的名字?他是否凌晨3点起床一直到现在?
......
“老弟,”小卖部的老板娘来了,“麻烦让一下,我要开张了。”
“喂,老弟,麻烦你让一下,我要搬货了。”老板娘提高了一点音调。
他仍然没动。
仔细一瞧,那个男人双臂抱着膝盖,下巴拄在胳膊上,睡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