战友战友亲如兄弟,革命把我们召唤在一起,你来自边疆,他来自内地,我们都是人民的子弟。
凡是当过兵的人,《战友之歌》一旦响起,热血一下子在胸腔内积聚,形成波涛汹涌之势,自喉咙冲出,吼的几嗓子,吼出了眼泪,吼疼了心,吼得那片迷彩绿的海洋愈加清晰、却又愈加模糊。
当年,十五岁不到的兰中考后,拿着一纸军医大学附属护校的录取通知书,披着一头光滑细腻如瀑布般的长发,离开家乡,上学入伍。
听母亲讲,当年,公社民政干部敲锣送去“军属光荣”那张牌匾时,父亲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,恍如六月的阳光,把兰家住学校的那个偏隅映得格外明亮,引来了全学校没上课的师生,还引来了许多看热闹的附近乡亲,人群中有人冲父亲喊道:
“付老师,你家终于也有人参军了!”
父亲只是冲着人群,嘿嘿笑而不语。他记得,以前经常有人嘲笑他,只有三个长头发的闺女,要当军属都不可能。“瞧瞧,现在,俺家闺女,不也当兵了?”当然,也算知识分子一枚的父亲,只会在心里默默炫耀,断不会把得意当面道出。
当年,兰上学即入伍,实行全封闭军事化管理。正式学习之前,兰和同学们需要集中军训一个月,完成一个老百姓到一个军人的转变。
第一天,兰们便被队长和教导员轮流安排到理发店,出来一人一个假小子头。望着地上凌乱的被剪掉的秀发,兰没有象别的同学,哦,不对,应该是战友,没有象别的战友那样委屈得流泪,却也还是心疼了好久。那些长发伴了自己好多年,每一丝每一寸都述说着成长的印记。
兰记得,那年自己才六岁,微黄偏枯的头发稍微长了一些,母亲便给兰扎了个冲天炮。用的是原始的橡胶圈扎头发,扎的时候还好,解的时候,橡胶圈上缠了许多头发,牵扯着头发生疼生疼,每次都被自己的惨叫吓到的兰不愿意了,缠着母亲要红绸布系头发。那时,母亲还在父亲老家的那个小山坳种地,屋里屋外事情够她忙得不可开交了,她哪有时间理会这些。于是兰便自己去找在集镇公社中学教学的父亲。
那是兰第一次出远门,其实也不过五六公里的山路,但在一个小女孩短小的脚步丈量下,直觉已达天边,加上山风阵阵、树影婆娑,脑子里的鬼故事刺激神经紧张不已。兰顾不了许多,连走带跑,居然只三四个钟头,便一个来回,美丽红绸布包住了冲天炮,在山间小路跑回家时,远远望去,就是随风摆动摇曳的山花。
自此,兰便留起了长发,每次的洗头梳头平添了许多困难,头皮生疼的感觉也时时都在,只是山花开在心里,再没有四季变换,冲天马尾也随山花长成了黑色瀑布翩翩。
上学后,常有调皮的男生,趁兰不注意,把她长发尾端系在椅背上,她一起身,发梢带动头皮,兰便回头恨恨地用眼神找寻哪个肇事者,总是惹得那帮男生得意地哈哈大笑。
果真剪了,倒也清静。
没有了长发的麻烦,兰生活节奏快了许多。和战友们烈日下晒军姿、大雨里练匍匐、靶场上听枪声,一项项军事训练过关,绿色军装、绿色军帽终于配上了肩章领花帽徽,扎上腰带,行一个标准的军礼,一个军人正式诞生了!这是兰军训结束后照的第一张相,短发被军帽完全盖住,说不出的英姿飒爽。
后来,兰军校毕业,留在军医大学附属医院,再后来转业地方,短发也寄还了军校,只在梦中遇见那一脸俊朗英姿。
又是一个八一建军节,战友间联系随即增多。每次聚会,变的是容颜,变的是地点,不变的是微醺后,兰和战友们的合唱:
战友,战友,亲如兄弟......我们同吃一锅饭,同举一杆旗......
其实,对兰而言,她脑中总是还飘过一句:
同剪的一个发型,同样的短发记忆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