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百一十四.
“老……老怪!”色得怪面如金纸,当下放开小卿言,向色老怪身边抢去。
望初随即将小卿言接住,解了她身间穴道,轻声道:“没事吧?”小卿言摇了摇头,道:“没事。”
却见色得怪惶急万分,两手在色老怪身上来回来去地摸索,额上汗珠涔涔而下。忽听得瑟瑟声响,一个高壮的人影自长草中缓缓走出,指间夹着一个小小的纸包:“你在找这个么?”正是花问隆的声音。
原来便在开始之时,花问隆就已料想,听那色老怪的口气,即使色得怪顾念兄弟情谊,回头来救色老怪,解药也休想换得。不过色老怪既然握在手中,究竟是个护人的筹码,望初二人便要用强,色得怪也不能伤得小卿言分毫。
而花问隆回思色老怪动手的路子,似乎他背后一旦猝生危急,便会使蛇背身而防,由此推测,色得怪当也同理,如此倒可趁望初二人与其周旋时,自己藏于暗处,待得色得怪怠忽大意,当即以色老怪身后突袭,引得色得怪催蛇咬之,令他因自伤手足而心乱,如此一来,便有机可乘。
“你……你们……卑鄙无耻!”色得怪失声骂道。
“无耻?你们两个色鬼,做起这些奸淫下流的勾当,倒不觉自己无耻了?”花问隆不以为然。
色得怪忿忿道:“我兄弟二人虽然恶事做尽,却是光明磊落,不似你们这等卑鄙辣手!”
望初闻之,不禁面露愧色,默默低下了头。方才花问隆向他献上此计时,望初委实惊了一跳,这等阴狠之事,他怎么做得出来?只是花问隆以月衣和小卿言的性命相劝,又说什么“你小子只管与他周旋,脏活儿全由俺老花来做”,望初犹豫之下,向月衣瞧了一眼,却见她气色委顿,生机悬于一线,心下怜惜顿生,不得已中,只得点头答允了。
花问隆耸耸肩,道:“好好好,我们无耻,我们卑鄙——可事情既然赶到了这份儿上,咱们还得向前看不是?”
色得怪面露异色:“你……你想怎样?”
花问隆道:“说来简单,就是把咱俩手中的解药对个调。”
“不!你休——”
花问隆打断道:“当真不换?你若不换,你兄弟便是死在你手上,你便到了阴间,也逃不了这个罪过。”
色得怪大声道:“不!是你们做的手脚!”
花问隆笑道:“是么?瞧瞧你兄弟脖子上的齿印,清清楚楚是你家小碧咬的,追根究底,小碧又是你放出来的,不是你动的手,还能是谁?”
一听此话,色得怪不由默然,怔怔瞧着色老怪颈上齿印,道:“是我……害的老怪?”正呢喃间,却见色老怪圆睁大眼,似乎有言欲吐。
色得怪出指解了他穴,道:“老怪……我该怎么办?”
色老怪坚决道:“别听他们的,咱二人立下的规矩,是谁也不能破的。”
色得怪犹豫道:“可……”
色老怪叱道:“什么可不可的!你有意令小碧咬我么?没有对不对?是他们设计害的我,关你狗屁关系!”
色得怪脸色一动:“是……是啊。”
花问隆见状,面露不豫之色,当即道:“小子,你兄弟安慰你的话你也信了?是,你兄弟说的不错,这些是我一手设计的,可你失手之责,却能这么容易洗脱么?”
色得怪脸色又是一动,悻悻道:“不论如何,总是我伤的老怪。”
花问隆道:“不错!小子,别这么快就原谅自己,老怪就是你伤的!”
色老怪一听,登时对花问隆怒目而视:“别拿这些狗屁不通的话蛊惑……”激动之下,蓦地头脑晕眩,话未说完便止住了。
“老怪!”色得怪又惊又急,“老怪,我这就救你!”
“不……不要……”色老怪晕眩之中,兀自不愿破了规矩。
色得怪含泪摇头:“不,老怪……我不愿你如此而死……”
色老怪仍道:“得怪……别把解药给他们……你若破了规矩……”
色得怪凄然道:“老怪,你若死在我手上,便比破了规矩还难过……”
色老怪摇头道:“我……一死……又算得了什……”“么”字尚未说出,却见色得怪正色向花问隆道:“那便交换解药吧。”
花问隆大喜,立即道:“我数三二一,到数便交出解药。”
色老怪连声阻止:“不……得怪……不要……”
“三!”
“二!”
“一!”
两包解药同时自空中飞过,二人同时接到。
“得怪,你……你何必如此……”色老怪泫然泪下。
色得怪打开纸包,将药粉灌入色老怪口中,道:“老怪,从此江湖中再无色得怪这号人物。”说罢起身,蓦地拔剑而出。
望初等人见状,都是脸色一变,心想:“原来破了规矩,便要拔剑自刎么?”言念及此,却见得青光一闪,色得怪身周落满发丝。
“剃……剃头?”望初等人相顾诧异。
“怎么?以为我要自刎?”色得怪冷笑一声,“我们兄弟二人约定,谁若破了规矩,便削发戒色,痛苦一生。”
望初等人一怔之下,这才恍然,都是哭笑不得:“对这二怪而言,戒色却是个比丧命还痛苦的惩罚。”
一百一十五.
“老怪,我剃好了。”色得怪收剑回鞘,出指解了色老怪的穴。
“得怪,不是还有一边没剃么?”色老怪一边活动筋骨,一边问道。
色得怪却不置答,只是笑道:“老怪,从此刻起,我便开始戒色,自是不能叫‘色得怪’了。”
色老怪点点头,道:“这倒也是,你得好生想个新名号。”
色得怪神秘道:“我已经想好了。”
色老怪奇道:“哦?快快道来。”
色得怪道:“我头发只削半边,看来大是奇怪,便叫‘秃得怪’了。”
色老怪拍手道:“妙极!妙极!”
望初等人见此奇景,均是心中好笑。色得怪本是塌鼻阔口,脸如骇浪,一经削发,更是人模鬼样,滑稽之至。望初瞧着色得怪半秃半茂的头发,心下不由道:“这便是‘阴阳割昏晓’了。”言念及此,蓦然想起月衣的安危,当下对其他三人道:“回庙去吧。”
三人点了点头,随望初转身而去,背后不绝传来二怪的声音:“得怪,你怎么知道我被抓到的?”“这个,我路上遇到小白了。”“啊,小白没跟你过来么?”“哎呦!我只顾回来救你了。”“走走走,我们快去找找……”
二怪声音渐远,望初四人走入庙中,却见月衣面色发暗,花问隆当即抢上,道:“妹子,失礼啦!”一气将解药灌入月衣口中。
三芩暗暗同情:“这土匪当真粗手粗脚……”
只见月衣咳嗽几声,面色渐有好转,望初正要开口,花问隆却凑近道:“好些了么?”忽听得“啪”的一声,花问隆脸上多出一个通红的掌印。
花问隆摸脸道:“看来好多了。”
望初轻声道:“师妹,我们将你单独留在庙里,令你受委屈了。”
月衣摇摇头,道:“大家如此做,也是为了取得解药,怎有委屈之说?”心想:“大师兄行事一向光明正大,今日为了救我,竟肯牺牲正气,我感念犹有不及,又怎会心觉委屈?”
话到此处,花问隆有些得意,拍拍望初的肩膀道:“小子你看,老子的锦囊妙计神不神?每次遇得危急,总是借了老子的主意,才逢凶化吉,你开始时还不信,当我会拖你后腿,现在你说,是不是庆幸带上老子了?”
望初强笑道:“这一路上,确是有赖前辈了。”心想:花寨主的‘妙计’,均是阴险油滑,钻人空子,自己不知内疚了多少次。况且他点子固多,却也是个惹麻烦的好手,将他带在身旁,当真喜忧参半,担了不少怕。
言念及此,忽觉身后一触,望初回头瞧去,却是苏卿言拉他衣角。望初奇道:“小卿言?”苏卿言小手微招,示意望初探耳过来。望初心下好奇:“小卿言会有什么话说给我?”便即蹲下身来。
“谢谢。”苏卿言小掌挡在颊边,轻声向望初道。
话声甫毕,望初身子一颤,不由解颐而笑。只这两字的言语,害死苏代川的罪过、暗袭百里奇的内疚、设计色得怪的愧怍,似乎一瞬中化作了过眼烟云,飘散远去,心下一片释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