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十） 靠山
接下来的那一年里，蓝忘机都在养伤和教学中度过。因为伤势未愈，也不能出去夜猎，需要出行的事物都是蓝曦臣出面。
好在小思追在，蓝忘机也不会太过于无聊。
只不过让魏无羡有些没想到的是，现在稳重扎实的好苗子，小时候居然如此淘气！甚至比以前在乱葬岗的阿苑淘气多了。真不知道现在的蓝思追是怎么变成这么懂事的。相比之下，阿苑在乱葬岗的时候，算得上是非常乖巧了。
但就算是这样，蓝忘机也从来没责罚过他。类似于把床帘打个结当作秋千荡坏了，把兔子埋土里差点闷死这种事，蓝忘机也只是说了句“危险，下不为例。”就过了。反倒过了几天，蓝忘机在静室园中给他弄了个规规矩矩、安全系数十分高的秋千，又在山中引了好几只兔子来静室，召了好多蓝氏的小朋友都要来玩。小思追的人气也因此暴涨，时常有小朋友在屁股后面跟着他，想讨好他到静室来玩。
只不过蓝忘机从来不让人进静室，小思追也是知道的，所以总是推脱。但他性子活泼爱闹，鬼主意多，其他小孩儿都觉得跟着他闹好玩，这件事也丝毫没有影响到小思追受欢迎的程度。
所有总的来说，小思追混的不错，并且从来没惹过什么大麻烦。
后来有一天，蓝忘机授课完毕回到静室，看见走在自己前面的小思追。小思追低着脑袋，走路也不似平时那般蹦哒了，小小的身影垂头丧气，要多低落有多低落。
蓝忘机心知有异，但想来应该都是小孩子之间的事，大人不便插手，便也没上前询问。
直到有过了几天，在蓝思追过来请安的时候，蓝忘机看见他的衣服上有拙劣的缝补痕迹，这才出言询问。
小思追一惊，连忙捂住自己缝补过的地方，奈何手太小捂不住，“路上摔了。”
蓝忘机看了看那切的极其整齐的衣口，皱眉闭目，点破道：“云深不知处，禁私自斗殴。”
思追涨红了脸，支支吾吾道：“我...我，我知错了。”
魏无羡看到这里，却是觉得十分有意思。哪个小孩遇到这种事不会说是别人的错？怎么蓝思追一上来就说是自己错了？
“该不会他是衣服破了，别的小孩是手断了？”魏无羡心中有些无耻的自豪，但转念一想又否定了这种可能。“不应该，若是断手断脚，别人的父母肯定找来了。”
果然，蓝忘机对他马上认错也有些惊讶，抬眉道：“为何打架？”
小思追低着脑袋，在地上蹭了蹭鞋底，小声道：“因为静室是云深不知处唯一一个有秋千和兔子的地方，景仪他们都觉得稀奇想来玩...”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含光君，“我想给他们在外面也做一个，但是总是不结实，没几天就坏了...”
“昨天下午，我们几个又在后山上做秋千，突然听到有吵闹声。走进了看是几个年纪大一些的外门弟子围着一个别的家族的小孩儿....那小孩看起来只有三四岁，眉间一点朱砂，坐在地上就哭。”
“那些外门弟子说，说那小孩儿....说.....”小思追手指都绞在了一起。
蓝忘机皱眉，冷冷道：“直言。”
小思追抿抿嘴，咬牙道：“他们说那小孩儿死爹又死娘！景仪听不过去，就说了几句...”
“然后那些外门弟子就说，问我们为什么帮着外人，是不是我们也没爹没娘，同病相怜才...”小思追的头低得更低了。
“其他师兄弟都知道，知道我是爹娘不在了。他们也是听不过那些人说的话。一来二去，又知道了前几次莫名其妙坏了的秋千就是他们弄的，这才打了起来...我，我也动手了。”
“他们年纪大一些，有配剑。我们都没有，就输了，衣服也是这样划破的。他们事后就走了，我们就哄那小孩玩了一会...”
小思追抬头，眼眶红红的，说话也带了些哭腔，道：“我记得含光君说过的道理！但若这些话是说我的，那倒真没什么关系，我也不计较。但他们言语污秽，不敢直接骂我们，就一直拿那小孩儿的身世说事，然后指桑骂槐、拐弯抹角地扯到我们身上来...”
魏无羡听到这，不禁嘟囔了一句：“不愧是蓝湛教的，小小年纪成语用的不错啊。”
“我知道云深不知处禁止私自斗殴，但他们三句不离有娘生没娘养，我只是觉得....这样对待那个孩子，太坏了。而且不能让外宗的人在我们云深不知处受辱...就算是那孩子日后长大了可能记不得了，也不行....”
小思追咬咬牙，小拳头握得很紧，稚嫩的童声听起来十分坚决：“我知道含光君疼我，以前犯错了也只是说一下我，我也是有听进去的。但这次我愿意领罚，我，我就是打人了。”
......
蓝忘机沉默半晌，魏无羡都怀疑他是不是嫌蓝思追说的太多太烦了，都听睡着了。正当蓝愿以为要迎来第一次责罚的时候，却听蓝忘机悠悠道：“你做的很好。”
“出手相助，很好。”
“善恶黑白明辨得体，很好。”
“知错就改，也很好。”
......蓝忘机眉眼微颤。
“明知不可为而为之。”
“很好。”
魏无羡闻言，却是差点没忍住要湿了眼。所有人都恭维他的时候，只有蓝忘机劝他、阻止他。所有人都憎恶他的时候，也只有蓝忘机一个人肯定他，为他说话...
“明知不可为而为之......蓝湛...”
蓝忘机理了理衣袖，淡淡道：“可记得那几人容貌？”
小思追还没缓过来，大眼睛眨巴眨巴，呆呆道：“记得的。”
蓝忘机起身走出静室，飘来一句：“随我来。”
蓝忘机带着小思追去了蓝曦臣的居所。一路上蓝忘机面无表情，小思追也不敢造次。但魏无羡知道，蓝忘机这是气极了。二人步至，还没进院就见一个金光灿灿的小团子在院中奔来跑去。
小团子见了二人，眼睛一亮，迈着小短腿就往这边跑，伴随着清脆的银铃声，还咬字不清地喊道：“愿哥...哥哥！”
小思追实在是看他跑得危险，摇摇晃晃的像是一根草都能把他绊倒在地，连忙上前牵住这娃娃的手，道：“你小心点，我们这不让跑太快。”
那小孩似懂非懂地看了看蓝思追，眼睛一抬又看到了含光君，见此人面色不善，屁股一撅就往小思追身后挪。
小思追有些无奈地看了看蓝忘机，好在蓝忘机没说什么，只是叮嘱他看好这孩子，便去找蓝曦臣了。
室内，蓝曦臣和金光瑶正在交谈，见蓝忘机来了，三人相互行礼坐下。
蓝曦臣给蓝忘机斟了一杯茶，笑道：“怎么，忘机也觉得金小公子可爱吗？比起蓝愿小时候如何？”
蓝忘机喝了一口茶，答非所问淡淡道：“嗯。”
金光瑶对着蓝曦臣笑道：“含光君还是这样少言寡语。”
蓝曦臣笑道，直奔主题：“忘机，此番前来所为何事？”
蓝忘机看向金光瑶。
蓝曦臣：“阿瑶不是外人，但说无妨。”
蓝忘机心道反正此事也与兰陵金氏有关，便将蓝思追的话复述了一遍。
蓝曦臣闻言，皱了皱眉，看了看金光瑶。
金光瑶会意道：“阿瑶听二哥的。但若是事实真如含光君所说，二哥按家规惩处便好。”
蓝忘机向蓝曦臣淡淡道：“兄长，思追年幼顽劣，但从不说谎。以大欺小，以多欺少，此其一。言语污秽，中伤他人，此其二。伤及同门，祸及外人，此其三。”
蓝忘机语态坚决：“我族外门，不应有此等乌合之众。”
蓝曦臣见蓝忘机这么护短，点点头，轻叹一口气，道：“是该整顿一番了，这就让那几人回家去吧。忘机，你去吧。”
蓝忘机颔首，也不耽搁，正要起身离去，却闻金光瑶道：“留步，含光君。我稍后要与二哥一同出山，阿凌恐怕是要麻烦含光君了，明日我再来接他。”
蓝忘机闻言，有些犹豫，不知该作何回答。
蓝曦臣却笑道：“阿瑶，你放心吧，忘机是愿意的。”
金光瑶看了看蓝忘机，可能是没看出哪里写着“愿意”二字，莞尔道：“那便劳烦含光君了。”
蓝忘机淡淡地点点头，转身离去。魏无羡看到这里却在心中捧腹道：“这蓝湛，明明觉得俩小孩儿可爱的紧，就是不肯说出来，好在有蓝曦臣在，不然你这么闷可怎么办啊哈哈哈！！”
蓝忘机到了院子里，正看见六岁的蓝思追和三岁的金凌在玩一个草织的蝴蝶。他走上前去站在他们身后淡淡道：“走了。”
小思追被吓得一个机灵，连忙把金凌护在身后。待他看到来人是含光君，才放心下来，不舍道：“再玩一会吧....含光君。”
蓝忘机知他心思，对金凌道：“你是金凌，金....金如兰？”
小金凌仰头看着板着脸含光君，有些害怕又有些害羞地点了点脑袋。
蓝忘机颔首，道：“思追，带上他，随我来。”
蓝忘机走在前面，那个空灵的声音又响起：“魏婴。你侄子，如今也这般大了。”蓝忘机如此心道，让魏无羡感到一阵心酸。
小思追牵起小金凌，跟在含光君后面。一大两小，就要迁就小的，三个人磨蹭了好久才走到学堂。但途中蓝忘机从来没有出言催促，顶多是停下脚步等一等，示意思追注意安全，牵得稳一些，不要摔了。
魏无羡不知怎的，十分喜欢这个画面，心中笑道：“两个小蘑菇跟这个大木桩，哈哈哈哈有趣哈哈！”
“真好啊，蓝湛。”魏无羡对着这个画面，莫名有一种满足感。
等三人到了学堂，学堂里已经坐满了等蓝忘机来上课的弟子。他们见了含光君，连忙停止了交谈，正襟危坐，其中有几个弟子见了蓝忘机身后那两个小的，脸色一变。蓝忘机倒是没说什么，直径上席坐好。
小思追牵着小金凌，好不容易才迈过门坎，走到蓝忘机案边。怎料金凌刚刚站稳，不知是看见了谁，抓起案上的笔架就朝一个方向仍去，奶声奶气地喊道：“坏！！”
三岁小孩的力气太小，只能扔出去半米，青瓷笔架落到地上，发出“咚”地一声，伴随着几个弟子身子一颤，看向蓝忘机。
蓝忘机垂眸，挥了挥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，然后目视前方，冷冷道：“今日不授课。”
说实话，思追也没见过蓝忘机这么严肃的样子。虽然脸看上去都一样，但现在的蓝忘机却可以让人感觉得到，他确实是很生气的。
“云深不知处，家规严谨。于内于外，赏罚一致。”
台下的弟子都知道是有什么事发生了，一个个都大气不敢出。蓝忘机环顾，冷着脸道：“境内不可私自斗殴，不可欺凌弱小，不可私下妄言评价他人。”
台下五六个弟子脸都白了。
“不可私自斗殴，然，尔等以多欺少。不可欺凌弱小，然，尔等羞辱外族，剑指同族。不可背后妄议他人，然，尔等不顾礼节，出言污秽不堪。”
“我姑苏蓝氏，行正端方，言以宾，行以礼。尔等来我云深受教，却不思进取，染我蓝氏声誉。我与宗主商议，参与此事者，今日收拾行囊，明日可归了。”
座下的弟子们面面相觑，不知是谁犯了这么大的错。平日掌罚的都是师兄，师弟们也都规矩。如今蓝忘机却是课也不上，也当着众人的面说这件事，想必是没得认错挽回了。
果然，待到蓝思追指出那几个弟子之后，那几人当即就道了歉，第二天就卷席回家了。走的时候小金凌还不觉得解气，小脸气鼓鼓的，小短手乱挥，一副要跟他们同归于尽的样子。小思追被他这个样子逗得不行，但含光君在，只能抿嘴忍着。
当晚，小思追和小金凌一个房，二人睡前打闹了好久，最后还是劳烦蓝忘机过来熄了灯才睡下。蓝忘机在门口伫立片刻，确认屋内的幼童气息平稳，已经睡了，方才离开。
等到第二天，金光瑶接走了刚刚被蓝忘机从土里拔出来的小金凌。肇事者小思追为此被罚站了一柱香，然后马上又开始了跟同龄人疯玩的时光。
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，蓝忘机养伤，蓝思追就追追兔子练练木剑。直到自乱葬岗围剿一年后，兰陵金氏举办了一场百家仙庆，宴请天下志同道合的仙友道人。
说是共庆岐山温氏覆灭，但来的人都知道，庆祝的不仅仅是这个，还有夷陵老祖魏无羡的身陨。只是顾忌云梦江氏，不好写在台面上罢了。
小思追那个时候也到了听学的年纪，因为本身聪明伶俐，蓝忘机又在平时时常教导，他学起来也比别人快一些。
这一次的宴请持续白日。在这三个月之间，蓝忘机一直都很不高兴。蓝思追也察觉到了，以为是自己闹腾大了，于是老实了几天。但他发觉蓝忘机并没有因为这个变得高兴一些，于是又开始上天入地，为祸四方。
直到有一天，在听学的时候，蓝忘机正讲到对付怨气的三个步骤。忽然，小思追少有的举手，还举得老高。
蓝忘机抬手，示意他说话。小思追小腿一蹬，窜起来道：“含光君，我有问题！”
坐在旁边的蓝景仪被这个双关逗得“噗呲”一下笑了出来。但此刻魏无羡看到这里，却心中一紧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。
蓝思追看了一眼蓝景仪，蓝景仪马上忍笑端坐好，蓝思追清脆的童声娓娓道：“古往今来，总所周知，毒攻毒为医术的一种。那为何在含光君记载中，夷陵老祖魏无羡曾提过以怨气治怨气的方法，却是罔顾人伦大逆不道啊？”
魏无羡心中叹了口气，扶额想道：“果然。”
旁边的蓝景仪似乎是死都没想到他要问这个，一下子吓得脸都白了。素闻含光君与夷陵老祖不和，蓝思追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？
果真，蓝忘机闻言，冷着脸沉默不语。
小思追像背书一样点着脑袋，又道：“解药也是药，毒药也是药，二者皆可为医所用，得天下认同。”
他停下来想了想，吸了口气，脆生生道：“灵气也是气，怨气也是气，怨气为何不能为我所用啊？莫非当真是与众不同便是异，独有所成遭人妒？”
蓝景仪在旁边使劲给蓝思追打眼色，怎奈小思追站得笔直，觉得自己说的没错，一副等着含光君夸奖的样子。蓝景仪急的都快抓红了半边脸。
蓝景仪：思追，你小时候比我还淘，现在怎么这么....稳当了？
蓝思追：因为有一天晚上，我看见含光君在......
蓝景仪（惊）：此话当真！？
蓝思追（点头）：嗯。
蓝思追（行礼）：诸位点赞点推我偷偷告诉你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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