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曾经是极其抗拒和厌恶“得体”这个词的。
大学的时候为了多赚点零花钱,仗着自己有一张嘴的本事,经常主持一些校外的商业演出。
那时候我才刚刚学会蹬十二厘米的高跟鞋,又恰巧是在风狂而冷的沿海城市里,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浪里踩高跷。
女孩子穿上礼服登上高跟鞋,就忍不住要给自己一个“今天必须要得体”的心理暗示。那时的我不知道从哪儿瞎听了一个故事,说林青霞不到睡觉前一刻绝不卸妆。如果半夜友人来造访,即便只是开门递一件小东西,她都要马上从床上爬起来,先把妆容捯饬完整了,才会去见对方。
当然,这故事是不是林青霞的,我无法考究。可它给我潜意识里灌输了一个概念:得体是辛苦的、麻烦的、压抑的。
我暗暗地攒着劲,不停地给自己“洗脑”:同样姓林,凭什么我就不能有林青霞式的“得体”?
活动场地在一家商场的天井,早上中午各彩排一轮,晚上正式主持。
同行的还有一位比较有经验的女主持人,她在彩排时要了把椅子,每次下台都坐在台侧,尽量避免踩着高跟鞋久站。
彩排和正式演出直接的时间被压缩的很短,那位姐姐就来问我要不要买点煎饼果子。我明明很饿,却想一直保持着得体的状态,来了个欠身,做作地拒绝了。
看着姐姐坐在塑料靠背椅上啃煎饼果子的样子,我反而在心里冷笑:一点儿都不得体!
那天的出席人员名单也前所未有地多变动。临出场前,各方拿来的出席名单都不太一样。
姐姐人间四月天一般的温柔面,瞬间就变了脸:“你们谁能告诉我,哪一份是定稿?!”
工作人员被她凶得马上打电话询问,最终敲定了人员名单。我在心里暗搓搓地算计着:要是我是工作人员,看见这凶巴巴的样子,哪还能奉她为女神?
到了正式演出时,我明着不敢抱怨,内心却暗搓搓地觉得自己辛苦——腿是酸的,肚子是饿的,冷风从耳边“嗖嗖”地过。
每次下场后,我都要跟搭档的男主持抱怨一句,内心已然成为一个祥林嫂,完全无法从这场演出中找到任何的快感。
反观姐姐全程都保持着亢奋的状态,她热情地抛梗当然也接到了台下个更热烈的响应。
和她掌控全场的镇定自若相比,我因疲惫而愈加青涩的表现显得极不合衬。
散场已经很晚了,我就听到姐姐在舞台另一边打了个响指。
“nice!结束了!”
她呼朋唤友地招呼大家同吃夜宵,而我除了抱怨再也没有力气做个happy ending。
这时候我才发现,其实我们都误解了得体,以为得体是一个结果。其实得体不仅是一个结果,更是一个过程。
得体之人,在事情发生之前会认真地未雨绸缪,为可能发生的结果做足一切的准备,力求避免出错的可能。事后积极善后,在回味过程中总结查缺补漏,以便下次做更万全的准备。
反而在验收结果时,他们会忘掉一切,纵情享受结果所带来的优与劣、丑与美。
得体不是一种永远不出丑的状态,而是在任何时候都可以享受自己的现状。哪怕是出丑也好,都将自己置于一个不尴尬、不忧愁的状态。
记得《爸爸去哪儿》里,夏克立的女儿夏天刚出场的时候身着一身公主裙,所有人都以为这又是个金屋藏娇的小公主。
可是在节目进行中,许多细节却让观众却忍不住要夸她得体、有家教。
节目组把父亲和孩子锁在同一房间内。其他家庭有的沉默不语,有的想方设法要逃出房间。夏天刚开始也觉得有些乏味,但当她清楚地认识到不能离开这个房间之后,就与父亲玩起了游戏,享受着和父亲共度的时光;
节目组安排了一些在泥塘里进行的活动,小姑娘爱干净,起初不愿意。但慢慢地都会尝试调整心情去接受它,无论体验感如何,都能露出开心的笑脸。
得体不是任何时候都“假仙”,而是一直都能用最喜欢的状态去做最不喜欢的事——“当我决定要做一件事的时候,我就想办法让自己喜欢这件事”。
他们并没有特意的去克制苦难,压抑着自己说出“这件事很痛苦,但是为了所谓得体,我要忍下来”,我们看到更多的是他们享受其中、乐在其中。
真正的得体是有弹性的,是不压抑的。
这样的人都足够聪明,能将任何苦难照单收下、甘之如饴。这反而决定了,再大的苦难也无法真正的伤害到他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