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橘生淮南则为橘,生于淮北则为枳”,对于出生在湖南的我们,橘子司空见惯,小时候吃得最多的水果便是橘子。平常人家,通常会在菜园或者门前的空地上种上几棵橘子树。屈原在楚地一定是见过橘子树,方能写出《橘颂》。
图片来源于网络我家的果树种类很多,除了橘子树、印象中曾有过李子、柚子、拐枣、金桔、柿子,但吃得最多、印象最深、值得称道的还得数橘子。
离家门不过百来步的地方就是我家的橘园,大约百来棵,树不甚高,终年绿叶浓翠。原先在这片橘园还种过西瓜、花生、香瓜,后来改种橘子后,就没种过其他了。枝叶浓绿凝结为翡翠,同一株树叶大小整齐,而每株之间大小各异。照常春季开花,花白而小,微黄。它不吝啬于自己的花朵,小而密,放眼望去白翠相间,星星点点,犹如满天星。
花谢后结成小果,橘子未黄时,颜色与叶子无异,不易察觉,等你惊叹地发现它们时,已经大如鸡蛋。夏秋之际,南方多暴雨,电闪雷鸣后,很多橘子爆裂。雨后,奶奶走向橘园,将雨水胀裂的橘子摘下来扔掉,避免坏果增加果树的负担。她为裂开的果子心疼,忍不住剥开来尝一尝。在一次又一次酸得龇牙咧嘴眉头紧锁后,终于等到一个酸甜的橘子。于是,大老远听到她招呼我和弟弟,橘子成熟了哩,快来尝尝。自从尝到第一个微甜的橘子后,吃橘子成了我们姐弟俩的日常。
跳着跑着窜进橘园,这个瞧一瞧,那个捏一捏,寻找早熟的橘子。在奶奶的指引下我们从中摸清了门道,知道哪几棵树的橘子最先成熟。
约摸在中秋过后,橘子大批量成熟,大大小小的橘子缀满枝头,早熟品种已微黄,晚熟的也已散发果香,峭立枝头,得意洋洋盼着主人将它们采摘品尝。我们一家老小,带着箩筐、拿着剪刀开始采摘橘子。橘子不能直接从树叶上扯下来,除非是现吃。如果要保存,一定要用剪子剪下一小段平齐的果柄,果柄不齐堆积的时候容易戳破其他橘子。我和弟弟身躯小而敏捷,爬上树负责采摘枝丫高的果子。一家人分工有序,行动一致,从这头摘到那头,整整齐齐。采摘完毕的橘子树,如释重负,原本拂地的枝丫突然就弹地而起,整棵树都稀疏了,枝叶全向上长了。
有一次,爷爷艰难地踮着脚采摘高处的橘子,我爬到树上配合他将树枝压低,嘴里喊道:“爷爷,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!”爷爷突然哈哈大笑起来,夸我有文化,将来是读书的料,小小年纪连“助你一臂之力”这么长的词汇都能脱口而出。
采摘完的橘子在家里堆积成小山丘,没过几天就全黄透了,像座小金山,耀人眼目。橘子大丰收,爷爷就挑着往集市上卖。见过有一次,出嫁了的小姑也在集市上帮忙卖橘子。她站到一小块高地上,高出人群中像要发表讲话的大人物,拿着一杆坨秤,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,扯着大嗓门喊:卖橘子,津甜的橘子,津甜的橘子……一会功夫,一担橘子就售空了。我在旁边仰头看得目瞪可呆,臣服于小姑的魄力,她那不算高的个子当时在我心目中是伟岸的。
橘子树是爷爷栽种的,精心照料的却是奶奶。春天要剪枝,去掉多余的向上长的枝叶,夏天要除草。除草是件特别累的活,橘园的茅草只要有根就肆无忌惮地疯长,奶奶提着锄头栽进橘园就是半天。回家后汗流浃背满头大汗,锄头不及放下,先猛喝几口生冷水解渴。正因为有奶奶的悉心照料,橘子才能年年丰收。
有一年锄完草回家,奶奶一手扶着锄头把,一手用旧毛巾抹着额上的汗水对我说,她感觉身体不如以前,活不了几年了。对于一个小孩来说,死亡太遥远,觉得奶奶又在说胡话了,根本没放在心上。第二年,奶奶果真不再去橘园锄草,没过多久就大病离我们而去。
橘子园再无人照料,结的果实瘦瘦小小还不及一小筐,但它终究还是在顽强地开着稀稀疏疏的花,结着瘦弱的果子。直到2008年,那场著名的雪灾,彻底将这片橘园压垮,次年春天茅草将整个橘园侵吞。我再也没吃过自己家种的橘子,也不曾买橘子吃,总觉得买来的橘子味道不如自己家种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