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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套着皮囊找家,一定活的很累吧

2024-12-15 来源:化拓教育网

我从90年代的北京走来,一路披着年轻的皮囊,沿着海在南方游荡。我的皮肤依然年轻,可我的心并不像从前这个年纪的人一样轻盈,它混杂的像个中药包,在城市这口锅里熬了又熬。

比起90年代北京霓虹灯的土里土气,今天任意一个沿海的三线城市都像一颗镶嵌在塑料上的明珠,人人拿着肾六,开着四轮轿车,一种物质生活的空前飞越,让人们像无土栽培一般滋润而茁壮的成长。

日子好的太快了,有点儿不像是真的,阿婆带着巫师般的直觉,圣徒般的意志,依然把剩下的半块姜片咸鱼打上保鲜膜藏到冰箱里,仿佛明天就像昨天一样没有味道,差半块咸鱼,一整天就没菜了,活不下去。

看着阿婆带着金耳环,用闪亮的金牙一口一口吃着变了质的半块姜片咸鱼,我忽然想到鲁迅笔下的人血馒头,仿佛人本质上是不道德的,不科学的,为了活着的确是什么都可以吃的。

只要经历过一次绝望的饥饿病痛,人就会永生难忘,那种保护食物的原始冲动就会像性欲一样疯狂。

如果肚子饿是那个时代的烙印,那90年代出生的我,又带着什么烙印呢?

阿婆第一次出村是76岁,我得了抑郁症,不懂的人说我得了神经病。阿婆来看我。她不知道什么是抑郁症,只知道我很痛苦。

阿婆问我:“娃阿,吃好喝好有啥想不开的?”

我不想看见人和光,更害怕向人解释我的病,因为那样会显得我心灵脆弱,不够坚强,在我收获的教育里,我必须要坚强、要独立、要勇敢。否则,我很难在社会中生存。

我扭过头,不想面对阿婆。她像一个老小孩儿似得走到病床的另一边,低下头瞅着我,露出金牙问:“娃,你想吃啥?阿婆给你去买。”

我张开嘴,带着病人的虚弱和近乎无望的口吻问:“阿婆,我们为什么要活着?”

阿婆咧开嘴笑了出来:“吃阿,娃,你不吃饭怎么活。”

我的眼神盯着右前方的尿盆,问阿婆:“活着就为了吃喝拉撒?”

阿婆坐下来,从怀里掏出一袋脆皮花生。

脆皮花生是村里过节的时候发的,小时候我吃过一袋,说好吃。之后,每回村里发脆皮花生,阿婆就当宝贝似的留着,等我过来偷偷塞给我,对我说:“你可别对你妹妹说,阿婆不偏心的。”可是阿婆不知道,这种花生我们在城市里天天都吃的到。

阿婆撕开花生袋,拿了一颗花生出来,放到我的嘴边说:“你小时候最爱吃脆皮花生了,来,吃点花生就好了。”

我这时候已经到了看到食物想吐的地步,一边无力的伸出手婉拒,一边嘴里嘟囔着:“阿婆,你不懂的。”

阿婆抿了抿嘴,有点失望的把花生放回包装袋里,叠吧叠吧放在我的床头,又伸进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旧信封,塞到我被子底下说:“娃,这你先拿着花,用好药,好好瞧病。”

我在病里依然不忘了婉拒的教养,把装着一万的旧信封塞回给阿婆说:“不用,阿婆,真的不用,我家里还有。”

我挂着药瓶起不来床,阿婆已经转身走了。走出门,她又回过头冲我笑着说:“娃,好好吃饭,多吃就好了。”

我心里又默默的念了一句:“阿婆,你不懂的。”但这时候,我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阿婆一定要把半块姜片咸鱼吃掉。那也是我不懂的。

后来我出院了,药物控制下抑郁症变成了隐性,我不能受刺激,不能像过去一样长时间进行逻辑思考,因为一旦想到钻牛角尖的事,抑郁症就会再次变成显性神经官能疾病复发。

假期里我去看阿婆,她躺在院子的躺椅上,右边小桌子上搁着蒲扇和瓜子,她拉着我的手,把一把剥好的瓜子仁放到我手上,笑眯眯的看着我说:“娃,你是谁阿?”

“阿婆,我是阿辉,您的孙子。”

阿婆得了老年痴呆症,谁也不认得了,但她还是会给来的儿孙做饭吃,每回我去,她的眸子里似乎带着某种预感,知道柜子里的脆皮花生是为我留的,总是私下里塞给我。对我说:“娃,我不记得你是谁了,这个你爱吃吗?爱吃拿走,别跟其他人说阿,阿婆不偏心的。

我贴着耳朵问阿婆:“您还有什么愿望没完成吗?”

阿婆闪着金牙,比划着一个块头对我说:“我想吃肉。”

我离开村里之前给阿婆买了十斤猪肉冻在冰箱里,尽管我知道阿婆不会吃,她总要把肉留到过年的时候,给儿孙们吃。

再见到阿婆的时候,我在一线城市工作三年了,中途失恋,抑郁症复发过一次。这时的阿婆已经躺在床上不能动了,大概是回光返照,阿婆见到我就立刻认出我来,拉着我的手,就像几年前把瓜子放在我的手上一样,她问我:“阿辉阿,有没有好好吃饭?”

我点点头说:“您放心吧,有。”紧接着,我脱口而出的问题吓了我自己一跳,我问:“阿婆,只为了吃活着,会不会太没有意义了?”

阿婆闭上眼睛好像在思考什么,又好像永远也睁不开了,阿婆眸子里渗出眼泪,那是老人常有的眼水,不是悲伤,就是会流泪。水流到了她的下巴,我用手擦掉那滴水。就像擦掉了她一辈子的饥饿。

阿婆对我说:“阿婆听不懂你说的话,你要好好吃饭。”说完,阿婆又闭上了眼,几滴眼泪又从眼角留了出来,那不是悲伤,只是老人的眼水。我用手擦掉那滴眼水,就像擦掉了在她年轻时,心里曾经激起过的波涛。

几天之后,阿婆走了。走之前的几个小时,我按照她的心愿,给她买了肉和啤酒。她吃着喝着,就像一个快乐的小孩儿,没有一点即将幻灭的痕迹,仿佛要踏入的就是耶稣口中的天国。

墓碑立在一个容易被人遗忘的地方,前面摆着鸡鸭鱼肉,大概过不了几天就会被野狗野狼叼走。人们都走了,我向墓碑拜了三拜,也离开了。飞机在大城市的上空准备降落,一眼望下去,无尽的高楼和耀眼的灯光在闪耀,但这一切都好像与我无关。

下飞机前,我披上外套,就好像古时出征前披上的铠甲,万箭不侵。我是坚强的,独立的,勇敢的,我要追寻的是精神的意义,就像阿婆想要吃肉一样,我想要一个精神的支点,这是我这一代被刻下的烙印,至少在我身上刻的特别深,特别明显。

我坐上车子向家开去,在拥挤的车流中,我迷路了,我反复问自己:“我有家吗?”

在这个城市里买一个家已经很贵了,为灵魂再安个家,想必我更买不起了吧。这时,阿婆的话浮现在我耳边:“好好吃饭。”


傻孩儿:

一个独立的作者,南方祖籍,北方生长,随着生活南北辗转。

二流大学新闻系,美其名曰文学学士,曾为主持人,演讲冠军,最佳辩手。

三件事在坚持,原创故事写作,好书分享,演说教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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