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把我的灵魂封在这封信里,你去旅行的时候,请把它随身带在口袋里,挈带它同去玩玩,但不许把它失落在路上。”
我在八十年代外出求学的时候,整个村只有大队部有一部手摇电话,和家里的联系只能靠一封封家信。谈恋爱也是靠一封封情书,写信、等信、回信把亲情、爱情一点点展开,咀嚼,每读一遍仿佛又回味一遍那种欢喜和甜蜜。打开一封信就是打开一封感情,读信就是读你。优秀的情书让人读来欲罢不能,《醒来觉得甚是爱你》就是这样一本情书集,作者是诗人兼翻译家朱生豪。
朱生豪是民国时期最伟大的莎士比亚戏剧翻译家,以其优美、灵动、颇具朱氏风格化的语言,将莎士比亚戏剧二十多部作品以汉语白话文流畅自然地译出,有了他的翻译,莎翁作品才真正轰动全国。以后中国文坛出现了一批剧作者,如:曹禺、田汉、郭沫若、老舍等人,他们如饥似渴吸收莎翁的戏剧元素,奠定了中国的现代戏剧。
朱生豪在杭州的之江诗会上认识了才女宋清如,共同的爱好,相同的才气,使他俩有了灵魂的碰撞,朱生豪完全被宋清如迷住了,他本是一个天性腼腆、讷言拙语、体育极差、文弱敏感的才子,因为爱情而变得有趣、动人、孩子气,让认识他的人惊叹爱情的力量。宋清如是位极具个性的女子,不要包装,不讲外貌,不在乎别人的评价,她的心思全在读书上,从家乡到外省,从私塾到学院,不要嫁妆也要读书,她虽然也对朱生豪动心,但却拒绝和朱生豪结婚 。朱生豪用十年的情书铺设爱情之路,最终顺利把美人娶回家。
他的情书是放出的密密的情丝,像不知疲倦的蜘蛛,十年间不停地编织着情网,网住宋清如,也网住爱情,把一生的爱全献给自己最爱的人。
“渴望着来信的时候,每一分钟是一个世纪,每一点钟是一个无穷。”
“我实在喜欢你那一身的诗劲儿,我爱你像爱一首诗一样。”
“你不懂写信的艺术,像‘请你莫怪我,我不肯嫁你’这种句子,怎么可以放在信的开头地方呢?你试想一想,要是我这信偶尔被别人在旁边偷看见了,开头第一句便是这样的话,我要不要难为情?”
宋清如拒绝了他的求婚,他不仅不生气,还用幽默的语言指导她写信,告诉她信的开头用“今天天气很好,春花又悄悄地红起来“,信的最后他写上这样一句话:“我待你好,你也不要不待我好。”读这样的信,就是无关的女子也会被打动吧,那种带上一点撒姣,一点无赖,一点霸道的字句,女孩子又有谁能拒绝得了。
“我渴想拥抱你,对你说一千句温柔的蠢话,然这样的话只能在纸上我才能好意思写写,即使在想像中我见了你也将羞愧而低头,你是如此可爱而残忍。”
“你知道火炉会使人脸孔变惨白,但你不知道人即使在火炉旁也会冻死的,如果有人不理他。”
“风雨如晦,天地失色,我心寂寞,盖欲哭焉。今天虽然盼得你的信,可是读了等于不读,反而更觉得肚子饿,连信封裁七十字耳,吝啬哉!”
“弟怨不欲生,阿姊是否被大狼衔去了乎?纸上洒了几滴水,当作眼泪。”
“我卜了一下,明天后天都仍然无信,顶早星期四,顶迟要下个星期五才会有信,这不要把我急死吗?”
每一封情书真挚、动情,情真意挚,缱绻缠绵,信纸上密密的蝇头小字,如絮絮叨叨的孩子,有时这封信刚寄出,下一封又续上了,唯恨纸张太薄,连签名的地方都无。一个被情爱折磨的男子之敏感、细腻、忧愁、跃然纸上。
他在信中还和宋清如讨论诗作和翻译的剧本,朱生豪是宋清如的老师,通信中他给宋讲解写诗的要点,并帮她修改和誊写诗稿,这对于酷爱读书的宋清如来说,这些融知识性,趣味性的情话真正抓到了痒处,他就是春风春雨,催开她心中的爱情之花。
一年、两年、十年,十年中两人各自写了三百多封信,承载了无数的相思、牵挂、欢乐和忧伤,他们用心地浇灌爱情,让她发芽,生长,开花,结果。觉得遇到对的人就值得用一生去爱。相比现在,女孩子奔着金钱而去,男孩子对着容颜而来,还有多少人能只看才华不计金钱,愿意耗费十年光阴谈一场柔情万种的恋爱呢?
这些情书,正文中的那些动人话语,读来动人心弦,那些称呼和署名更让我爱不释手。朱生豪对宋清如的称呼有”阿姊、傻丫头、青女、无比的好人、宝贝、昨夜的梦、小弟弟、哥儿、清如我儿、女皇陛下“等等,读来让人忍俊不禁。他自己的署名更是别致“脚下的蚂蚁、伤心的保罗、快乐的亨利、丑小鸭、阿弥陀佛、综合牛津字典、蚯蚓、老鼠”等等简直让人笑到喷饭。我读一封笑一次,完全是美的享受。字里行间流露出对宋清如深深的眷恋,依恋和留恋,真是让人羡慕。
可惜多情自古总伤身,纳兰容若那样的多情词人,纵然生活在富贵之家也未能多寿。朱生豪满腹才华,多情善感,和宋清如结婚共同生活仅仅两年,就因患肺结核病,再加上过度劳累而死去,年仅三十二岁。留下十年的情书和翻译文稿伴随宋清如一生。这些书信既是安慰剂,让她见字如面,又何尝不是断肠散,让她伤心欲绝。物是人非,睹物伤情,宋清如用自己的才情为他整理了所有文稿进行出版,也有出版社请求出版他俩的书信,她不肯,直到八十多岁才松了口。
他们的爱情会永远留传下去,让我们看到,书信里封存着如此浓烈的爱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