繁杂琐碎中的诸多苦乐酸甜,唯有景中人才懂。
——题记
“仙女才不会在食堂吃饭。”好友说出的这句话始终回响在刘染的耳边。浓烈的食堂味,和浓烈的香水味一样不讨喜,却给人留下回忆和怅惘,如同云想衣裳花想容一般自然。
刘染那时大二,周一至周五几乎满课,晚上还有喜爱的选修课。课时所限她没有办法找到合适的兼职,又因开支不当未及月底,荷包早已不见青蚨。没有钱用来穿衣打扮还是小事,没有钱吃饭倒算是碰上大事了。绝望之际,在食堂和朋友准备吃饭时,无意瞥见某个窗口贴着一张A3白纸,上面写着几个字:招聘兼职,电话联系19088736363。
“朋友,我觉得那个可以试一试。”
“那你去问问啊。”何瑾见不得刘染畏缩的样子。
“就这么去问,不太好吧?”
“有什么不好,现在没什么人快去问吧。”
“这——”何瑾不等刘染说完就把她拖到了窗口。
“美女,在这里吃还是打包?”窗口站着的是个丰盈的年轻女人,鹅蛋形状的脸白里透红,笑着招呼人的时候眼中有光。
“我...打包吧。”刘染想了想餐卡中的余额感到后悔兼心疼。
“吃什么菜?”
“哪个辣一点?”
“卤肉,还有牛肉。”
“牛肉吧,”刘染终于要把话问出口了,“阿姨,这里找兼职吗?”身处学生时代的女性何等幸福,没有年龄的束缚,可以满大街称呼其他的女人为姐姐或者阿姨。
“招,你的空课都是什么时候的?”
“周一下午一大节,周二上午一大节——”
“这样吧,你加一下QQ,我们线上聊。”被人称作阿姨的年轻女人也不计较,只是有点忙。
“嗯好,谢谢。”刘染接过饭,就跟何瑾走了。
至此,刘染终于不用担心自己会饿死在学校了。
“你为什么会来做兼职呢?”已经在卤肉饭的窗口做了一个学期的田心,边准备打包的包装袋边问刘染。
“因为我妈生气了,拒绝给我打钱,所以我没钱吃饭了。”刘染笑嘻嘻地学着学姐准备包装袋,把打包用的饭盒倒置底面朝上,然后把塑料袋一层一层地套上去,这样人多的时候就节省了拿袋子的时间。
“哈哈,这样啊。”
“学姐,阿姨也是湖南人吗?”
“不要叫阿姨,”田心朝刘染挤眉弄眼。
“那要叫什么?”刘染在二九年华之际,有着逢人便喊阿姨的勇气和情商。
“姐姐才二十几岁,你就和我一样喊她姐姐就好了。”田心趁年轻女人转身之际,悄悄告诉刘染。
“好嘞。”刘染眨了眨她的小眼睛。
每逢选修课那天,刘染就要去卤肉饭的窗口兼职,由于她打菜时把握不好分量,所以年轻女人只让她负责打饭和打包。刘染在窗口做的最多的还是给人打包。
离上午第四节课下课还有十五分钟,食堂的姐姐阿姨们都严阵以待。
“学姐,等一下人多了怎么办?”刘染是个手速很慢的人,“人一多我就着急。”
“没事儿,再多我们也得一份份来嘛。”
“好嘞。”田心的话让刘染内心舒畅很多。
离下课时间只有五分钟了,食堂已经开始涌进一波波的人,
“同学,打包还是在这里吃?”
“帅哥,打包还是在这里吃?”
姐姐阿姨们都掌着一把不锈钢小圆勺,在此起彼伏的呼唤声中快速运转,精准地控制饭菜的分量以及计算价钱。刘染在环境的感染下动作也快了起来,打包时总会获得一声动听的谢谢和一个微笑,虽然她有时也故作客套,此时却从不同的笑容中体会到教养的美好。
在忙碌的兼职和上课中,刘染有时在夜晚总感到些许惆怅,就仗着没人认识她,在QQ群里胡天海底地瞎扯,从庄子到尼采,结果意外认识了一个道友,两人在网上相谈甚欢的时候,道友提出了见面,恰逢那天她要去兼职,想着两人可以一起吃顿饭。然而,见到道友本人时她赫然一惊。
“你......”刘染在对方发送好友请求的时候,随意瞄了一眼个人信息就同意了,再加上该群的男女比例几乎一直是一比九,所以她以为屏幕对面那个语气略为高冷的人是一个性格冷淡的女生。
“你是刘染?”王念倒是温柔一笑。
“嗯,你好。你是王念?”刘染的脑子里此时满是跟王念胡扯过的话,她还是挤出一个礼貌又不失尴尬的笑。
“是的,那我们谈谈?”
“谈什么?”刘染心中一片茫然。
“道家。”
“......”
身高一米八的北方男生和一米六的南方女生在校园里转着圈,两人偶有争论,往往以女生的无语凝噎和男生笑声结束。原本对王念没有任何想法的刘染,却也不得不沦陷私密又有趣的谈话中。于是两人相约一起去上刘染的选修课,但每逢选修课必有兼职。之前被同学嘲笑的食堂味刘染满不在乎,现在她只要一闻到王念身上洗衣液的香味,就开始思考怎么避免身上沾染食堂的味道。首先她询问了大表姐,表姐说:“要么换衣服,要么穿自己不喜欢的衣服去吃饭。”
“可是如果是和喜欢的人去吃饭呢?”表姐被问得语塞,都忘记了八卦,果断挂了电话。
接着刘染问了身上总是有香气的同班女生,她们说:“这就是洗衣液的味道呀。你也选择可以喷香水。”
“可是香水味混着油烟味,不是更奇怪吗?”
“那你就勤换衣服嘛。”刘染想了想自己那衣物稀缺的衣柜,还是放弃了同学的建议。
兼职的日子即将来临,选修课的时间也快到了,刘染一想到王念就会笑,也终于开始清理衣柜,参考同学的搭配建议。
兼职那天,她提前半小时请假,飞奔至寝室洗了一个香喷喷的澡,穿上准备已久的长裙和小高跟,拎着小袋子,去选修课的教室。路上撞见了同学,同学惊讶于她的改变,“刘染,你这是要去约会吗?”
“没有,我去上课。”刘染朝同学笑一笑,没有回头。
她到教室的时候,离上课时间还有两分钟。也不知王念是几时到的,坐在前排朝她招手,她一坐下,他就将用来占位置的书包随手放在地下。刘染看见只是瞪了他一眼,却在心里偷乐。刘染听得有些困时就趴在桌上,她在想,旁边的王念会不会闻到糖果味儿的洗发水香味和香皂味儿呢?
之后的选修课王念渐渐不来了,刘染与他除了上选修课时的一期一会之外,就没有别的交流了。刘染问了几个知己好友:“他还会记得我吗?”
“只要你还记得他,他就还记得你。”好友说。
后来,刘染也坦然了。因为虽然一想到某个人就笑的确实是一种小欢乐,但是兼职一两个小时之后就撒丫子狂奔,然后匆忙地洗澡洗头,赶着去上课总是一件会让厌倦的累人事。
那个学期结束之后,刘染就不再做兼职了。她整整一个学期没有吃过烤肉饭,大三再去那里吃饭的时候,她发现窗口站着的依然是个年轻女人,只是更纤瘦,更年轻。刘染点了一份板栗鸡,鸡汤已经失去了以前的清甜。她拿出手机想问候一下之前那位年轻女人的时候,却突然发现除了支付宝转账记录之外,自己失去了她的任何信息;命名为“小仙女”的兼职群静静地躺在不常用群的列表里,曾经嬉戏打闹过的学姐也毕业离校了。所幸,刘染在折腾后又平静的大二时光里,请年轻女人喝过自己做的奶茶,也送过她卖剩的红玫瑰。